行走水云间 第35章 拍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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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团队早会结束的时候，宁筱曦留在了休息空间没有走。

她想等王凯旋的组开完会和他聊几句。

偌大的空间里，除了获客组的早会还没结束，其他团队的人都陆续走光了。为了不显得在窥探人家小组开会，宁筱曦特意想躲远一点，就独自一人往角落里那一排咖啡机走了过去，打算顺便冲杯咖啡提提神。

咖啡机摆在沿墙的一溜吧台上，宁筱曦走过去才发现，吧台并不是占了整面墙。

在靠近玻璃窗的那一侧，吧台终止，与玻璃窗之间留着一个一米宽的间隙，里面相对摆着两把沙发椅。

一把椅子背靠着墙，另一把，则背靠着一个饮料冰柜。两把椅子的另一侧是玻璃窗，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聊天空间。

此时此刻，有一个人正坐在靠墙的那张椅子上，低头在看手机。他无意识地架着两条长腿，闲散而专注的男性气势充满了整个小空间。

阳光从侧面的窗户里打进来，闪烁在他利落干净的浓密发间和洁白硬挺的衬衫衣领上，衣领与后脑勺上的发尾之间露出一段麦色的脖颈，看起来熟悉又温暖，令宁筱曦情不自禁地想亲昵地伸手去抚摸一下那截光滑温暖的皮肤。

宁筱曦愣住了。

啊，他一直坐在这里吗？难怪那天，他听到了她们团队的讨论……

筱曦握了握自己的掌心，那种想要用手指撩拨他的脖颈和发尾的冲动消失了。

邹峰听见了声音，缓缓抬起头。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阳光，映照进了宁筱曦的心里。

她甜甜地笑了一下：“邹大人好！”

邹峰缓缓地眯了眯眼，哟，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他也走了狗屎运？小姑娘居然主动跟他打招呼了。

“早上好。”他回，表情平淡，但不疏远，带着应有的客气与尊重。

宁筱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话题，只好说：“我打扰你了吗？”

对方还是没有表情。

“我在等，嗯，凯旋哥和jackie开完会。”

平静无波。

“我……有事找他俩。”筱曦又跟了一句解释。

终于，对方的表情有了变化，他温和地弯了弯嘴角，把架起的长腿往回收了收，向着对面的那把椅子点了下下巴：“坐吧。他们估计还得有一会儿。”

宁筱曦：啊？坐？她没想坐啊……

可是，她回头看了一眼陈铎生和王凯旋，那也，确实没有更适合的地方可监视人家的行踪了。

真的坐下了，宁筱曦脑子里倒是有了新话题：“那个……邹大人……”

“邹峰，”他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声音磁性而笃定：“叫我邹峰就行。”

“哦，邹峰。”名字滚过舌尖，筱曦心里想，这个名字，可真陌生啊，而且，还有点别扭。

“那个，你每天早上都在这里旁听大家开会吗？”她问。

邹峰看出来了，这个丫头今天变了路数，不知道是哪根筋突然开了窍，她终于意识到总躲着他是不现实的，现在打算开始走职场社交路线了。

他彻底收起了手机，抬手摘掉了眼镜，把两个胳膊肘往平放着的膝盖上一搁，抬头，正正地看着宁筱曦，答非所问：“你找王凯旋，是因为你发现获客组出了问题？”

宁筱曦的职业化笑容在脸上僵了一瞬间。

因为眼前这张映满阳光的脸，这双清邃而专注的眼睛，甚至那笔直的鼻梁，那双微微扯着嘴角的薄唇，那线条明晰的下颏，以及那双修长却有力的手，都太熟悉了。

她恍惚的这一下子，没有逃过邹峰的眼睛，他的眼神里于是多了一丝有趣。

但宁筱曦立刻回过神来了，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一定是他们出了什么问题。但我想找他讨论策略协同的事情。有些事，需要大家向一个方向努力。他们在上游，关闸蓄水也好，开闸泄洪也好，总得及时跟我们知会一声。”

说完这几句，宁筱曦的心思已经全部转移到事情上去了，她转头看向窗外的白杨：“其实，我知道，原来几个组的人都在jackie下面，铎生心里有数，是可以做到统筹协调的。”

“但，这不是我来了么？整个团队里多了我这么一个人，那，以后两个团队之间的沟通可能就要换个更有效的方法，不能事事都通过jackie转达了。不然……”她赧然地微微垂头：“我不仅没帮铎生分忧，还成了事情的阻碍……那对大家都不好。”

邹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一时没有说话。

而当邹峰看着一个人却不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上就会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一种如山岳一般的威压，仿佛……日照金山前一刻的卡瓦格博。

宁筱曦感受到了这份沉默和审视，于是缓缓抬起了头来。

她好像一下子就猜到了邹峰在想什么，也知道这一刻绝对不能有任何的犹豫隐藏和目光闪躲，所以便光明正大地，理直气壮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邹峰确实在判断宁筱曦最后一句话的用意和目的。

他在工作中遇到过太多“会说话”的人，每句话的表面意思背后，一般都潜藏着一些个人企图。那么宁筱曦呢？

她这是以退为进地在抱怨投诉王凯旋和jackie？

还是要管理老板们对她这个人的认知？

然而此时此刻，当宁筱曦昂起头来，细细的脖颈挺得直直的，完全没有戒心和防守地看着他的时候，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是诚恳，是诚意，是无遮无掩的坦白和澄澈。

一瞬间，邹峰好像知道了，为什么27岁的宁筱曦在山野里能有那样一双清澈得能倒映出山水冰川的眼睛了。

因为，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的心里想什么，眼睛里就有什么……她现在眼中只有要做的事情和要解决的问题，并没有其他隐藏的念头。

看来，哪怕经过了六年大外企职场“游戏规则”的锤炼，可能曾受过无数次的委屈，但她并没有被外界的颜色所污染。

无欲则刚么？

挺好。

那么陆翔宇没有看错她。给她这样一个尴尬又重要的位置，不算所托非人。

邹峰笑了一下，看向窗外，避过了那双明亮眼睛的光芒：“想法很好，确实应该如此。”

这时，休息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宁筱曦连忙探出头去看，发现陈铎生和王凯旋散会了。她嗖地一下站起身，迈出去一步，才想起来要跟邹峰告别。

邹峰转过头来，好笑地冲她挥了挥手：“去吧。”

宁筱曦皱了皱小鼻子，笑了笑，扭头走了。

邹峰重新掏出手机，低下头去看一封邮件，心思却飘开了：今天这最后一笑，她露了四颗牙齿，嗯……有进步。

不过，他怔怔地想，不过才一周而已，她已经和jackie熟到可以直呼其中文名的地步了？她那不经意流露出的与陈铎生的熟稔……听着可有点不一般啊。

王凯旋和陈铎生并没有随着散会的人一起离开，宁筱曦追过去的时候，他俩还在原地。王凯旋正凑在陈铎生的身边在低声商量着一些什么。

宁筱曦便停在一边礼貌地等着。

倒是陈铎生看见她来了，停住了话头，冲她温暖可亲地笑：“有事找我？”

筱曦甜甜地笑：“我找凯旋哥。”

王凯旋有点诧异地转过身来：“找我？什么事？”

宁筱曦：……

她其实并不想当着陈铎生的面讨论这件事。

因为只要陈铎生在场，就是个不确定因素。

不知为什么，宁筱曦本能地感到，她即将要谈的话题，只要陈铎生在，她就不可能获知王凯旋真正态度和想法。甚至，陈铎生有可能会帮着王凯旋跟她打太极。

虽然，这只是一种奇怪的直觉。

若非要说，这直觉的源头是什么，那只能是——出于宁筱曦对于陈铎生的了解。

况且，即便陈铎生帮着她，王凯旋当着陈铎生的面迫于压力答应得再好，若他心中不情愿，事后也有一万种法子阳奉阴违让自己难受。

宁筱曦倒不怕自己难受，可是，工作中实际被牵连受罪的，可是陈晶罗存浩这帮孩子。

这些念头如闪电一般，瞬间就滑过了脑海。宁筱曦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她说：“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我就是先跟你约个时间，你今天上午几点方便？我去找你？”

王凯旋果然有一瞬间的犹豫盘桓。陈铎生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正在这一刻，邹峰恰到好处地从后面跟上了他们。

他从身后一拍陈铎生的肩，手上微微用力，把陈铎生向自己的方向带了一把，低沉清晰地说：“jackie,我有事找你，正好碰上了，一起走吧，边走边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顺便向王凯旋点了下头，但压根儿没搭理宁筱曦。甚至都没用余光瞟一眼她，仿佛她是个隐形人。

陈铎生自然而然地转过了身：“好啊。”离开前，还冲宁筱曦和王凯旋点了点头：“你俩先聊吧，凯旋，刚才的事，待会儿等我有时间了再说。”

说着，跟上邹峰一起走了。

宁筱曦愣愣地看着逐渐走远的两个身影，心里一下子对那个挺拔而稳健的背影充满了感激。

因为她知道，这是邹峰又一次无声的支持和帮助。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配得到这样的帮助。

一瞬间，宁筱曦真心觉得自己上周对邹峰的态度有点过分了。

她甚至认真反省了一下，发现自己实在有点小肚鸡肠。就因为一个入职人格测试，她把他想得太坏了。

那，来而不往非礼也。

…………

这一天过得还是那么忙碌而紧张，一眨眼，就到了晚上。

七点多的时候，宁筱曦抬眼看了一眼团队，所有的小朋友们都还在埋头苦干，而她突然觉得自己饥肠辘辘。她拉开抽屉，看到了自己今天带来的零食，其中有一袋低卡网红能量棒。她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一下，换成了旁边的一袋虾片和一盒小点心。

宁筱曦拿着零食，敲开了陆翔宇办公室的门。

“翔宇哥！”她热情洋溢地笑：“还没吃晚饭吧？给你们拿些零食！”

屋里，陆翔宇坐在一个白板前正在写写画画，而邹峰，则站在他身后在说些什么。俩人同时停住，转过身来。

陆翔宇先有了反应，滑着椅子出溜了过来：“哎呀，还是筱曦有眼力劲儿啊！我这刚觉得饿，就有好吃的送上门来了。”

筱曦把零食递给他，没看邹峰，只是笑：“我自己带的，不是投资人请客的哈。可不是借花献佛。”

听了这话，邹峰懒洋洋地往白板架子上一靠，略微的抬起头，却垂下了眼皮，从睫毛的遮挡中去看宁筱曦。

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白色的半袖高领短毛衣，配了一条修身的高腰牛仔裤，一双齐膝长靴，衬托出修长笔直的腿和曲线玲珑的上半身。

这副养眼的模样，邹峰在梅里可是没有见过的。

宽大的冲锋衣和宽松的户外裤子，总是能轻而易举地遮盖掉所有女性的曲线和柔美。

而离开了山野的宁筱曦，其实很会穿衣搭配。她知道自己虽然个子不高，但比例完美，所以总是穿得简洁而不累赘。

陆翔宇已经撕开了虾片的袋子，自己先抓了一把，又把袋子递给邹峰：“给。”

顺着这个动作，宁筱曦才第一次转头去看邹峰。

邹峰低头看了一眼虾片，嫌弃地：“我不吃油炸食品。”

宁筱曦有点尴尬了，她这是拍马屁拍到驴蹄子上了么？

她无非是为了报答他上午那个无声却恰到好处的帮忙，好心好意地来示个好，吃不吃的，一般人都会接过来说声谢谢不是吗？

这人怎么还挑上了？

邹峰转头看她，眼神平静而自然，又好像在回想什么东西：“你有没有能量棒？就是那种……低卡的……网红能量棒？”

宁筱曦石化了。

梅里北坡树林间的那个男人，一把抢过能量棒，快乐又霸道地说：“给我了，就是我的了。”

然后他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好像不是要走完剩下的路，而是要带她走遍天涯，或者，带她回家。

宁筱曦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了。

也许，主动示好什么的，真的不适合她和邹峰这种情况。

因为他总是这样，故意的，或是不经意间，就会提醒她那段记忆的存在。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光是近距离地看着他这张脸，听到那熟悉的略带磁性的声音，甚至哪怕只是他脖子后面的一小节肌肤，都会像萤火一样燃亮那记忆中的点点滴滴。

那段对她特别美好的记忆啊，对他而言，可能真的只是一段有趣的经历而已。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对他而言，也是新奇而搞笑的吧……

可是对宁筱曦来说，那却是她至今都没有真正摆脱掉的挣扎。

宁筱曦心中自嘲地一哂，抬起头来，冲他礼貌地笑了笑：“有的，我去给您拿。”

转身出了房间。

陆翔宇一回头，看见邹峰的表情，吓了一跳：“嚯，至于嘛，不过是让你吃口虾片，你至于这么严肃嘛……你别这么沉着脸，再吓着人家宁筱曦。人家刚来……”

邹峰根本没听陆翔宇在叨叨啥。

就像那次他在垭口下面冲动地给宁筱曦带魔术头巾一样，他突然后悔自己的嘴欠了。

本来挺好的氛围，为什么他偏要鬼使神差地提什么能量棒呢？

可是……那一刻，他心里真的想吃能量棒啊，说实话，那根能量棒……还真挺好吃的。上次他吃完了，回味了很久。

宁筱曦很快就拿着能量棒回来了，握着一角递给邹峰。那架势，一看就非常的疏远，仿佛唯恐在交接的过程中碰到邹峰的手一样。

邹峰沉默地接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能量棒，再抬头，正看到宁筱曦冲陆翔宇笑了笑，转身走出办公室，背影看起来不知为何显得单薄而脆弱。

邹峰把能量棒直接放在了桌上，迈步就追了出去。他那大长腿，两步就在门外赶上了宁筱曦。

“宁筱曦！”他低声叫住她，看见她转过身来，一双眼睛里闪着警惕和迷惑，他心里叹了口气，低声说：“我还要工作到很晚，陪我出去随便吃点东西，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