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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奴儿 第23章 二十三章广陵侯

作者:醉酒微酣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2-04-24 14:57:45 来源:言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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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天明,又是新的一天了,董远再次集中兵力发起猛攻,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城墙上的箭簇已被耗尽,少了威胁的兵卒一拥而上,采用搭人梯的方式往上爬,高铭等将领率人守在墙头,见人就砍。后方升火烧油,一瓢瓢往墙下泼,但没多久火油也用尽了。

敌人仍是源源不断,董远的人马呈现碾压式的优势,兼之采用这种人海战术,小小勾容县注定抵挡不了多久。

“都尉大人,东边开了个豁口!”

前方传来佳讯,董远急忙策马上前查看,果真遥遥望见城墙东侧那里呈现出颓势,已经有兵卒爬上去了。他大喜:“速速调集人马,从东边突破!”

殷宗也一直在城墙上杀敌,横刀过去放翻几个喽啰,趁这个空隙他踩上墙头,极目远眺,见远处似有黑云翻涌,而近处厮杀酣战凶猛激烈,尽管士气不减,但终究是筋疲力尽、人困马乏。

他收刀换弓,搭箭拉弦,对准了被护在中央的董远。

瞄准,松手。羽箭弹射飞出,以开山破石的威力朝着目标奔去。

当董远听见破空而来的箭声,下意识低身闪躲,但箭比声快,他仍被这支箭刮破了脑门,头盔也掉了。

紧接着第二支箭直接瞄准战旗,一箭折断了旗杆。主将的旗帜一倒,瞬间军心动摇,加上董远披头散发满脸鲜血,手下的兵卒们都惶恐起来,好些人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董远顶着满头血迹,状如恶鬼,挥舞兵器驱赶这些下等兵卒继续进攻,心想破城就在眼前,万万不能功亏一篑,他只要一入城就把殷氏小儿斩于马下……

忽然之间,黑尘滚滚,地动山摇,起先交战的兵士还以为是发生了山石崩塌的天灾,待到旌旗入目,呐喊震耳,才惊觉后方来了众多精甲骑兵。

方才在城墙上一直东躲西藏的东方枢见状急忙冒头,上前挺胸放声道:“我军援兵已至,董贼还不束手就擒!”

援兵?哪里来的援兵?

不止普通兵卒吃惊,连董远也一脸惊骇。扬州五郡,属会稽郡兵马最多,并且都在他手里,即便殷宗贵为大司马,紧急之时可自行调兵之令,但当初他是赤手空拳入的扬州,就算十万火急地发函出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调到兵马。

那这支装备精良的骑兵到底从何而来?

援军一到,战况瞬间扭转,把董远及其人马围得水泄不通,大有瓮中捉鳖之势。只见一发色迥异,碧眼白肤的异族少年一马当先,抽刀在手神情飞扬,冲着城墙上喊:“我去砍姓董的头,你把玉狮子给我!”

“小狼崽子都这么大了。”东方枢笑眯眯,拿胳膊肘拐了一下殷宗,“人家成天惦记玉狮子也怪可怜的,不过是匹马,你就送他嘛。”

殷宗没有理他,居高临下,寥寥几语决定生死。

“缴械投降,可免死罪。”

“负隅顽抗,就地正法。”

他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蝼蚁。

“是生是死,任随尔便。”

……

勾容县闹出的动静在数日后终于传到了京中。时节入深秋,京城变得寒冷萧索,百姓们纷纷忙着囤炭制衣,而达官贵人们则换上衾裘,依旧雍容华贵。宫里有处石渠阁,乃是皇室藏书之地,存放典籍万卷,此阁周围以磨制石块筑造成渠,渠中导水围绕四周,故而得名。

外面秋风瑟瑟,阁内却暖意融融,只见沿墙摆置数个三足圆肚的铜炉,里头烧着最上等的银丝炭,不仅没有一丝烟呛,甚至还散发出淡淡的沉水香气味。屋内高大沉重的书架上堆满典籍书卷,隐约可闻翻阅的声音,除此而外,此处静谧得诡异,垂首而立的侍从有十数人之多,却连他们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一个小黄门弓腰徐行,没有露出一点儿脚步声,直到走至一座书架前,垂首恭敬,“启禀丞相大人,中常侍求见。”

从架子后方走出来一位身材伟岸的中年男子,生得不怒自威,蓄有美髯,正是丞相窦庆。这般天气,他仅着一件单衣,赤足踩地,不修边幅但仍显得威仪堂堂。

窦庆依旧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宣。”

小黄门得令出去,片刻后引一人入内。此人身着圆领绯衣,皮肤白皙面容俊秀,看似将将入朝为官的世家儿郎,实则一名宦官。他叫唐蘅,日常随侍皇帝左右,是负责传达诏令的天子近臣,并且因为深得今上喜爱,竟破例获封汝阳侯,邑一万三千户,是京中名副其实的御前红人。

但唐蘅见到窦庆十分恭敬,抱手揖礼,“微臣拜见丞相大人。”

窦庆这才抬眼望向来人,放下书籍摊手一请:“坐。”

山泉沸腾,茶汤澄亮。窦庆端杯欲饮,“何事?”

唐蘅微微垂目,似乎总是改不掉宦官身上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开口把扬州那边的状况简明扼要说与窦庆听。他的声音清柔但不尖利,语速也不疾不徐,似是清泉流淌,给人以悦耳之感。

从太守严崇身死说到盐枭贼匪被杀,窦庆都没什么表情,但接下来说到董远率兵攻打勾容县,窦庆顿了一顿,搁下茶碗。

唐蘅继续:“董远勾结余姚盐枭徐氏,先是谋害严崇,后欲暗杀殷司马,遂带兵强攻勾容县,殷司马率县内百姓抵抗,撑到徐州援兵来救……最后董远兵败被擒,如今已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这封折子谁写的?”窦庆忽然有此一问。

唐蘅所言当然不是胡编乱造,他如今深得天子宠幸,甚至可以掌理文书,这些消息自然是从奏疏里看来的。他如实回道:“勾容县令,东方枢。”

“原是此子。”窦庆眸光一冷,“看来还没吃够苦头。”

唐蘅没有接话,仍是低着脑袋,但伸手取过自己的那碗茶。

“徐州援兵——”窦庆捋着胡须,目光幽然,“可是之前广陵侯‘借’的那支?”

既是问题,唐蘅不得不答,但也懂得留条后路,似是而非道:“大概是。”

广陵就在徐州境内,而徐州同扬州相邻。广陵从前是个小国,后来依附本朝,国主便做了广陵侯,封地仍是原来的国土。先帝在位时纳广陵侯之女为妃,过几年此妃诞下先帝唯一的儿子,正是如今龙椅上的小皇帝。约莫几个月前,广陵侯上书朝廷,说广陵地界有山匪滋扰,请求朝廷派兵剿匪。老广陵侯已经身故,其子承袭爵位,现任的广陵侯是太后的兄弟,小皇帝的舅舅,他既然都开了这个口,谁也不会驳他的面子,于是丞相奏请,小皇帝首肯,御史大夫拟旨,便让大司马派兵过去。

没想到广陵的匪剿了几个月都没剿完,最后这队人马竟直接杀去勾容县增援。如果说机缘巧合那也太过凑巧,但倘若是殷宗布局,甚至牵扯了广陵侯,那便有些意思了。

“哼,倒是小看了他。”窦庆显得极为不悦,起身更衣穿鞋。

这个“他”不用明说,唐蘅也知道指的是那位殷氏天骄,不过他来此的目的十分单纯,只是把一桩朝堂要事告知丞相而已,至于其他的事,谁要争权谁要夺利,谁又和谁有恩怨过节……与他何干?

是故唐蘅适时找了借口告辞:“陛下快从天禄阁出来了,微臣告退。”

天禄阁与石渠阁相对而建,本来同为藏书馆,但现今的小皇帝只有十岁,所以每日还需进学,就在天禄阁内。

唐蘅出了石渠阁发现天空下起了雨,浸浸寒气从袖口领口直往里钻。小黄门急忙为他撑伞,他却大踏步径直往前走,任随肩头打湿。淅淅沥沥的空地上,绯色背影笔直。

窦庆穿戴齐整也出了石渠阁,但是朝另一个方向去。

——椒房殿。

历代皇后寝殿,如今是太后住所。

话说殷宗这边,在俘了董远之后并未着急回京,也没有去巡察其他郡县,反而杀回会稽郡,坐镇吴城。斩草要除根,严崇和董远皆已伏法,剩下的就是徐家了,于是他一回来就派兵去余姚剿灭盐枭余孽,把徐家人抓了个七七八八,顺手缴了徐氏私产。

与此同时,大司马手握账册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下其余几郡的官员坐不住了,竟然不请自来,纷纷到吴城求见殷宗。

殷宗当然无暇应付这些人,但某人有空。

“逸非!”东方枢走进府衙,眉梢眼角都是得意,一把扇子摇得风生水起,“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殷宗重返旧地,行事却同上回大相径庭,每日都在府衙翻阅卷宗,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眼皮也不抬:“什么?”

“你来看就知道了。”东方枢抽走他手中卷宗,一张黑脸凑过来,故弄玄虚,“绝对是个宝贝。”

只见他带了个匣子,打开里面是块黑不溜秋的石头。

“什么玩意儿?”正好阿泓也来了,眼疾手快抢走石头,拿在手里掂了掂,一脸嫌弃,“不就是块破石头,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嘁!”

东方枢翻他个白眼,明晃晃表达出“你不识货”的鄙夷神情,接着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殷宗,“瞧瞧。”

殷宗接过一看,见匕首寒光利刃,但重量较普通匕首略轻,他随手往旁边一劈,木桌瞬间被整齐切下一角,竟是削铁如泥。

“好刀。”殷宗称赞,看着那块黑石,立即联想到一处,“哪里来的上等铁矿?”

“豫章郡,那几只蠹虫想求一条生路呢。”

东方枢把这几日会见官员的情形大致说了说,扬州此地私贩盐铁的情形极为严重,所谓近墨者黑,严崇董远都这个样子,其余郡县又能好到哪儿去?听闻殷宗手握私盐贿赂的账册,严董二人的前车之鉴又摆在那里,众人只觉刀口已经悬在了脑门上,随时都能要命。

但大司马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这群官员病急乱投医,遂找到了东方枢头上,献上重金只求保命。而东方公子不仅能言善辩,也很擅长做生意,要知道东方氏是靠商贸发家的,他自幼耳濡目染,谈起生意来手段十分老道。

狠敲一笔竹杠当然不够,东方枢三言两语就吓得豫章郡那群贪官把老底都掏个干干净净,这处铁矿便是其中之一。有人贩卖私盐,就有人采炼私铁,皆是为了牟取暴利。而这处铁矿品质极优,能够淬出百炼钢,若是用其装备兵器铠甲,简直为军队如虎添翼,何愁不能对抗戎狄?东方枢正是想到这点,才迫不及待来找殷宗。

殷宗对此还算满意,遂同意了这桩交易:“家产充公,可留性命。”

“要不再给他们留几亩薄田?”东方枢提议,“让这群家伙自食其力也是好事啊,总不能把人一家老小都饿死吧?”不是他乱发善心,实在是献金太过丰厚了,吃得东方公子一口铁齿铜牙都发软了。

殷宗闻言,横眉看来,东方枢见了腿肚子都发软。

“嗐!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觉得不妥就算了,别这么看我,瘆得慌……瘆得慌!”

“你怀中放着何物?”哪知殷宗的视线落在他鼓起的前襟。

“这个啊,不值钱的小玩意。”东方枢含糊其辞,反问,“对了,茟娘呢?”顾左右而言他的神情,堪称欲盖弥彰。

说曹操曹操到,茟奴正好端着茶水出来。回了吴城的这段时日,她一直待在殷宗身边随侍,做些端茶递水,铺纸研墨的活计,晚上则替他整理床铺,叠放衣物,就如同寻常婢女那般。

茟奴见了东方枢,行礼奉茶:“问东方大人安。”

“茟娘啊,”东方枢笑得格外亲切,一边掏着衣襟一边说,“这个给……”

殷宗骤然迈步,横插一脚隔开二人。

“跟我过来。”

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东方枢的动作,突然开口命令。茟奴喏喏,然后就跟着他走了。

徒留东方枢呆愣原地,手里还握着打算送给茟奴的发饰。

阿泓“倏”地抽走发饰,拿在手里把玩,“挺漂亮的,借我戴几天。”

“唔……诶?你戴什么戴?快还给我!还来!”东方枢反应过来追着阿泓满院乱窜。

茟奴则尾随殷宗一通好走,绕来绕去到了后院,眼前是个长满杂草的园子,然后便是围墙,再没其他路了。

殷宗终于停步转身,垂眸看着茟奴。茟奴顶着两道灼灼视线,头也不敢抬,开口颤颤巍巍。

“主公?”

殷宗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但当他察觉东方枢的意图时,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他不喜欢有人送茟奴东西,更不喜欢她接收别人的赠礼。常言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小奴已经如此软弱可欺,要是再受点什么恩惠,天晓得她要如何“报答”?

除了他送的,她不许收旁人的礼。

殷宗许久不开口,只是盯着她,茟奴越来越心慌,又开始反思己过……

“手伸出来。”

终于等到殷宗开了金口,茟奴如获大赦,急忙把手伸出去,心里闪过一个荒唐念头。

要打手心吗?

掌心一凉,什么东西冰冰的,茟奴定睛一看,竟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这……”茟奴一懵,竟忘了避忌,抬眸看向殷宗,满眼都是不解。

一缕尴尬从殷宗面庞一闪而过,他轻咳一声,正色解释道:“拿去防身。”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得了赏赐茟奴还是高兴,如获至宝般收起,眸子亮晶晶的,笑着道谢:“多谢主公。”

殷宗瞧着那张如花笑靥,心道这小奴也太容易满足了,一点小恩小惠就感激成这幅模样。

果然,不许她收旁人的东西是对的。

真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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