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风歌 第11章 年轻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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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的四月逐渐转暖又微风习习，调皮地卷着顾岑的裙角，长发散在肩头，应着她的步调随风轻舞。季博衍站在小道旁注视着前面几步远的少女，一身浅灰色的衣裙，停在樱花树下，立在一丛丛粉白的枝间。

她近距离观察着这些五瓣儿的小天使，每一片的中心一小点儿都染着浓郁的粉色，又支起些黄色的细蕊，花瓣有的只是带着些淡淡的嫩粉，有的则是完完全全的纯白。一团团的小花挤在一堆儿，带来一种茸茸的质感。

一阵春风略微使力，竟晃下些许花瓣斑斑点点地飘落，她欣喜地抬起手去接。季博衍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右手微微抬了一下帽檐，看着热闹的枝头，“好看么？”

顾岑回眸，笑吟吟对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好美！”

有几瓣花调皮地落在季博衍的肩膀上，她忍不住伸手过去，拇指、食指与中指并用，轻轻地拈起一片。他的视线随着她的手落在自己的左肩上，短暂停留，又离开。

不知不觉天已过午，许志泽适时地铺好野餐布，纯白色配着深棕方格条纹，两个篮子一大一小，压在边角上。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大一点的篮子里一个接一个地掏出来些许精致的盒子，或长条型或方型。这些盒子理所应当的就占据了半边餐布。他又从小篮子里拿出盘子、筷子和一只保温杯，以及一双小茶杯。

顾岑诧异地看着他忙碌，总觉得他不一定还能掏出一只大象来。待许志泽整理好了，季博衍拉着她坐下。许志泽又给两人的小茶杯里满上热腾腾的姜茶。一瞬间，辛辣的味道浓郁且悠长。

接着，他伸手掀开一个盒子的盖子，又压在盒子底下。正当转手又去拿下一个的时候，季博衍遣他去休息，然后自己上手开着盒子。顾岑微微抻着脑袋，看向盒子里面。

是一个一个的饭团。有的上面盖着橘粉色带着白色条纹的肉片，有的肉片颜色偏深，有的肉片是莹白色，也有的是盖着一团小颗粒。旁边的盒子里盛着的饭团外面包着紫菜，还有几个蛋卷各被一条紫菜绑着。另一个盒子里面盛着一些洋果子，有樱花，红梅，玫瑰样子的，有淡绿色小包子样式的头顶一片小叶子。紧挨着的盒子里也有枫叶状的，最上面的叶尖的是橘粉色最后过渡到最下面的叶柄是淡黄色，还有一只圆圆的小雪人，以及长条型的一块儿是彩虹色的，最上面印着五瓣花的图案。

天哪噜，她的心都被这些小萌物都融化了。她异常惊喜地看着季博衍，“季长官从哪里淘来的洋果子？可真精致。”

见她喜欢，季博衍不由得一笑，“城东有几家日本料理店，偶尔也会做些洋果子，下次带你到店里，品类更多些。”

她连连点头应着，举着筷子就先夹了一块红梅样子的品尝，软糯的皮包着颜色略微深一度的馅料，味道清甜。她又去尝其他的，还不住得询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季博衍一派闲适地瞧着，还颇有耐心地一一作答。

在这融融春意中，樱花树下的两人说说笑笑看起来真美好。只是许志泽在远处瞧着不由得冷汗直冒，人像被订在哪儿似的。他不禁怀疑是有人正披着处长的皮囊坐在那儿，否则怎会有这般温柔和谐的画风。他们的处长平时冷淡的像坨冰，不爱搭理人，但狠戾起来绝对让人毛骨悚然。

这厢，顾岑吃得正满足。这一餐有情调，风景好，味道好，心情好，人也好。倏得，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思索了片刻后才开口问道，“季长官对日本很熟悉啊。”

季博衍给她续着姜茶，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而是直爽地答道，“嗯，我在日本读过书。”

她心中不由得一喜，没想到他完全不介意谈及自己。顺着话茬，她又问道，“念什么专业？”

他一面扣起保温杯的盖子，放在一边，一面答道，“物理”。

瞧见眼前人瞪大了眼睛，像一头呆鹿，蠢萌蠢萌的，季博衍勾起嘴角，“那我应该念什么？”

“经济、工程，再或者法政”，顾岑顿了顿，略有些遗憾地道，“现在基础科学也帮不上什么忙。”

季博衍无言地笑了笑。她说的这几个确实是时下最流行的专业。几乎每一个海外学子都希望带着西方先进的技术或者体制回来一展抱负，使这五千年的文明古国再次强盛起来。只不过，他认为基础科学终究还是会成为社会发展的关键一环，或许不是在战乱年代，而是会在不久的将来。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话里的不礼貌，她讪讪地笑了笑，没了言语，安安静静地小口小口喝着着手中的姜茶。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只是顾岑的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面前的人。季博衍瞧着她，耐心地等着她还没出口的话。又默了一会后，她带着些小心翼翼地说，“现在各方势力割据，都有自己的主张。季长官怎么看？”

他饶有兴致地瞧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答道，“虽说现在没了皇上，但大家怀着的那点心思，也脱离不了这几千年的传承。”

闻言，顾岑呆了几秒。她不过是试探一下尺度，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直白地讲了出来。那也好，她也不用绕弯子了，“我觉得更应该相信制度。”

“像西方那样，搞议会，搞自由民主？”他停顿一下，又接着说，“我们和西方在文化上相差太远，生搬硬套也只会是东施效颦。”

顾岑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有个原型总是好的。在这个基础上改总比推翻从零开始好。”

他幽幽地看着她半晌，手开始在口袋里摸索着烟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停下来，把手置于身侧，半握拳。抿了抿嘴，他缓缓地道，“日本不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听到这个选项，顾岑似乎有些失望。她摇摇头，叹息道，“像《明治宪法》一样，把立法、行政和司法权都赋予天皇么？内阁凌驾于议会之上，算什么现代宪法。”

季博衍笑了笑，“这叫因地制宜。”

她轻轻“哼”了一声，又朝他吐了吐舌头，说道，“这叫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打着现代法律的招牌，炖着旧时皇权的汤。”

似乎又想到什么，她补充道，“退一步说，用以治理小国寡民的制度真能扛下这一片幅员辽阔的土地？秦还是诸侯国的时候，律法严峻，成就了天下一统的霸业。可是随着国土的不断扩张，这严苛的律法就为大秦帝国敲响了第一声丧钟。”

季博衍瞧着她因着激动而微微泛红地小脸，无奈地笑了笑，举起手表示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