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如此 第50章 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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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仿佛来而复返的潮汐，不停地啃噬着九妤的每一寸骨头。她不想醒，她直觉自己命不久矣。但是疼痛带来的折磨，让她越发清醒。她睁开眼，明晃晃的炽白色蒙蔽眼前一切，九妤睁眼许久，才发觉自己躺在一片炽白中，四周阒无一人。

“难道已经一命呜呼了。”她慢腾腾都坐起身，发觉四肢完好无损，只有身体里时不时传出一阵疼痛。

九妤凭直觉向四面八方各走二百步，可是不论她朝哪个方向走都是炽白一片，而且眼睛睁的越久就越疼。她从前从未听过九山人死后会去到一片炽白之地。况且阿爷说过，九山人是龙灵，死后不入地府，不化鬼。

向西南方走完最后一步，九妤抬脚折返，落脚时脚下忽地踩到一个凸起的硬物。她收回脚，慢慢蹲下，小心地伸出手触摸。眼前太亮了、太白了，手中的触感是柔软的顺滑的。她揉揉眼睛，几乎贴到那物上才看清那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那爪子皮毛很厚，像熊或狮子的爪子，

下一刻，爪子动了。嗖——爪子蓦地缩回，接着拍在炽白的地面上。一股清风袭向九妤面部。

“你是何物？”九妤蹲在地上，睁大眼试图看清炽白光芒里那只大爪子的主人。

“嗷——”低低的闷闷的嗥叫声从上方传来。

这叫声，是她的狼牙！九妤抓住那只大爪子，顺着前爪向上摸，踮起脚尖也只摸到狼颔下厚厚鬃毛。“你怎会如此高大？”

狼似乎抖了抖头，接着俯趴下来，九妤感觉有湿润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脸颊，那应该是狼的鼻子。九妤看不到他，却摸得到他，她的手寻着抵在自己脸颊上的鼻尖摸到狼的额头、眼睛、毛茸茸的耳朵。

“以为能救你一命。”九妤遗憾地抱着狼的大脑袋，失落地叹气，“这样也好，有你陪我，去黄泉的路上也不会无趣了。”她顿了顿，“我忘了，龙灵不去黄泉。你们灵兽死后去哪里？我们顺路吗？”

狼用大脑袋拱了拱她，见她不动，于是张嘴叼住她将她放到了自己并拢的两只前爪上。九妤身上还在发痛，索性趴在了狼前爪上，狼顺势低头把脑袋放在爪子一边，隔着炽白的光芒注视着她。

“嗷——”他低叫一声。

九妤大概知道他的头就在自己面前，伸手刚好落在他鼻尖上。“本想将你炼成战兽，这下好了，不但没保住小命，还陪我一起丧了命。”她悻悻地说，“倘若有来世，你来找我。我请山中最好的炼兽师把你炼成北疆最厉害的战兽。”

狼喷出一股鼻息，转头不再面朝她。很是嫌弃的样子。

“你不想做战兽？”九妤问，“威震一方的镇守兽如何？”

狼牙直接拿脑袋把九妤拱下了前爪。

九妤不以为忤，又趴回去。“你是龙灵就好了。”龙灵寿数短则几百年，长则上千年，“同生有伴，同死亦有伴。”

恰在此时，一道金光自狼牙两前爪并拢的缝隙中迸出。一片炽白世界中，倏然有了颜色。九妤立时坐起身，寻着光束看向狼牙两爪之间。

“你爪下是何物？”九妤拿脚踩踩狼的大爪子，“快放开。”

狼牙低低嗥了一声，似乎并不同意。九妤爬到狼爪上，使出浑身力气扒两前爪，试图从缝隙中扒出那物。

“嗷！呜！”狼气愤地喷着鼻息。

“疼疼疼，夹到手了。”九妤佯装疼痛。金光从扒开的缝隙中迸出，越来越盛，其间夹杂着一丝微弱的绿光。九妤心中冒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她忽地停下所有动作，一屁股坐到狼爪上。愣了半晌，她讷讷道：“我没死。”如果她没猜错，那金光是那只金瞳，至于那抹微弱的绿光，先前懵里懵懂时不知是何物，眼下结合前后种种，她肯定那绿光是那只自称“神明”的虫子。

倘或她已经死了。为何那枚眼珠子和那只虫子还跟着她？

她还活着！九妤心情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如此！还不快出来！就算狼牙捂住你俩，你俩也有办法钻出来。”

狼牙不满地喷出一股鼻息，毫不留情地把九妤拱了下去。

九妤干脆躺倒不动了。“狼牙，我们都没事，只不过被困在了一处……”至于哪里她还无从得知。

与此同时，狼牙挪开一只前爪，一束金光倏然扎入无边的炽白世界。仿佛破晓时，洒遍万里云天的晨光，带着无尽的明媚和喜悦。

九妤眼前炸开一片金花，心里也炸出一片喜悦。炽白世界瞬间变成一张被洒金点染的白宣纸，美轮美奂。下一刻，扇动着四只蝉翼般翅膀的金瞳飞扑簌簌地到九妤眼前。

九妤半眯着眼，抬手要触它，它转身飞远，停在远处待了一会儿又慢慢飞回来，这次九妤再触它，金瞳只是不悦地上下扇动，却没飞远。

就在指尖要摸到金瞳时，一抹绿色随着一道盛气凌人的声音一同出现。“放肆。”

那声音虽然倨傲却有些虚弱。九妤坐起身，直视面前金瞳，金瞳顶上趴着一只绿虫子。“嘿，你的头怎么长包了。”

“嗷呜——”

听见这道声音，九妤顾不得虫子头顶为何长了两个小包包。她扭头看向狼牙。狼牙威武地站在金光中，灰色的狼毛上跳跃着金色光点，它昂首睥睨着九妤，仿佛九山上飞下的神兽一般威严庄重。

九妤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比之九山八面的镇守兽还要神武。

九妤抚摸着它的前腿。“破阵时，我记得你只有两丈多高。”眼下怕不是有十几丈高，活脱脱一座山。

“愚笨。”尖细且虚弱的声音斥道，“异化初期，无法自如在本体与幻形之间转换。”

九妤噎了一下。“异化了！”她喜不自胜，抱住狼牙前腿。异化后的兽便没那么容易死了，就算受伤死去，亦可化成兽石，假以时日，自有恢复灵识的那一日。

“嗷——”狼牙抬起前爪，叼下抱住他的女娃，头向后一甩把人放到背上。

一阵天旋地转后，九妤坐到了“山顶”，目力所及范围虽然还是无边无际的洒金宣纸，但是会站在山脚和站在山顶看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感觉。金瞳驮着绿虫子飞到九妤身边，缓缓落到她左肩上。九妤偏头看看它们，忽然觉得这场面有些怪异。

狼牙在炽白洒金的世界里逡巡，仿佛一个视察领地的头狼。可惜这里并无狼群可供他驱使、威慑。

“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她问道。

左耳边冒出一声轻嗤：“还以为你要老死这里。”

“如果出不去，你也会老死这里。”九妤道。

“哼。”绿虫子不屑道。“小小斗篷也想困住我。”

“斗篷？”九妤仰头看金瞳头顶。狼牙扭头朝她叫了一声，九妤又转头看狼牙，望进那双幽深的绿眸子里，几乎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你也知道我们被困在斗篷里？”

狼牙再叫一声，表示她答对了。九妤面露疑惑，嘴中嘀嘀咕咕：“斗篷？谁的斗篷？好厉害的斗篷？”

就在九妤嘀咕时，站在她左肩的金瞳忽然飞起来，飞到九妤面前。九妤先还歪头看它，后又乐了。“你肯定知道，你可是神佐之眼。”

金瞳扇动着四只翅膀转了一圈，拖曳着身后五彩的线，绿虫子小小的黑豆眼翻出了白眼仁，满满的嫌弃之意。

金色光点自金瞳身上飞出，幻化出一道谪仙般的身影，呈现于九妤眼前，接着溃散。

“阿爷。”九妤脸上浮现一重温暖的思念，“原来是阿爷的斗篷！”她想起来了，她跟兄长和二姐曾钻过阿爷的芥子囊，那里面不啻为一座宝库，应有尽有。

“龙鳞斗篷，可聚魂魄不散。”九妤恍然道，“所以，我肉身已毁。”

一时间，无人发声。狼牙趴下，转头从背上叼下九妤，放到自己并拢的前爪上，然后拿鼻尖抵在她手臂上，一双幽深的绿眸子定定望着她。

九妤的手一下下顺着他的耳朵，心里那点不快几息后便烟消云散。“如此这般，我岂不是不用再上学堂了。”她语带喜意，“暮云霭休想再去阿爹那里告我状！”眨眼她又失落了，“重塑肉身不知要多久，阿娘的肉包和酱鸭，岂不是都要归兄长和阿姐了。哎——”

狼牙又将她拱了下去，九妤笑着滚到地上。“没死就好。”她伸手抓住狼牙一根脚趾，“咱们还能一起回家。”她转头又看向飞近的金瞳，目光落在似乎很虚弱的虫子身上，“你为何如此虚弱？难不成是为了救我？”

虫子眼睛都懒得睁，只嫌弃地发出一声轻“呵”。

九妤很是感激，这次下山让她明白了山下有多凶险。“也不知眼下外面是何种境况。”

金瞳扇动四只蝉翼飞到她面前，接着毫无预兆撞向她的眼睛。

九妤来不及惊骇，下一刻她已然站在虚空中。脚下是豆腐块儿似的十二座相连的城池，其中末尾倒数二、三座城里满是狼藉，烟尘还未散净。目光掉转，九妤看向九山的方向，这一看不免惊诧。

九山正北方镇守柱泛起冲天的亮光，禁于其中的镇守兽此时正在北方领地巡视，时不时朝北方怒吼一声，以示震慑。

九妤顺着镇守兽嚎叫的方向看向北方，就见牛家主事人九洪正带领牛家人开启岳北十二城镇守兽。而虎家主事人九珥已将所有岳军集结于十二城城外，将十二城围城铁桶一般。挡在岳军前方布阵的正是九山人，以及由战兽组成的前锋队。

一头通体雪白的灵鹿高视阔步走在众兽前方，威风凌凌，气势如虹，带领一群战兽昂首前进。

灵鹿后面是上百头身高三尺有余“形似犀渠，貌似凶兽”的北斗牛；北斗牛后面是“形似巨猪，口中伸出四只长牙”的大狌；大狌后面则是体型略小的虎马，身上斑纹犹如虎斑，腚后长有一条鲜艳的红尾巴；落樱带领一只五六十只猎豹组成的队伍护卫在战兽左翼；九不服的来也带领一只杂牌坐骑兽组成的队伍护卫在战兽右翼。

鱼家人均坐在巨鹫背脊上，飞在战兽上空，俱是搭弓射箭迎战状态。

万顷碧霄下，飞鸟排云而上。飞鸟之下是茫茫草原，疾风掠过，草色空濛。恰在此时，于空濛之处，豁然撕开一道豁口。下一刻，一黑一金两道身影倏地跃出，拖曳着上万铁骑与兽人军冲杀而来。

刹那间，天地变色。喊杀声震彻天地，响遏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