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传 仙界（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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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青瑛和狰河这段时间的相处并不像帝君看在眼里的那般融洽，只是不知道帝君到底从哪里听到了那些传言，没过几事不宜迟，二位应该准备准备出征去了。

那天群仙在列，只见年轻的武神官战袍加身，长刀配在身后，英俊的眉眼之间是淡漠沉着，他身后是千万大军位列在阶下，放眼望去，长枪和铁盾的反光整整齐齐划成一排排一列列，战马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神兽在云中发出低吼，气势壮观非常，他们一起抬着头，仰望着武神官的方向，只等帝君一声令下就全军出征。

一时之间仙界上下肃穆非常，不论大小仙官均面色凝重，好像等待的不是一场出征，而是一场判决。

春山君站在原地，看着青瑛背脊挺直，军袍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不知道是何故，他忽然觉得两人的距离变得十分遥远，竟然有些想念几天前两个人一起看书的时候，那种隐约的不安重新在心头浮现，春山君皱了下眉头，心下告诫自己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想法，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这么优柔寡断了。

这时武神官上前一步，干脆利落的一抱拳，应下了帝君的话，“青瑛定然不负所望。”

狰河站在他身侧，也跟着行礼。

帝君在阶上一笑，“好。祝愿将军得胜而归。”

话音刚落，只见帝君微微一抬手，九重天上顿时鼓声大作，声声如雷击，震慑人心，众兵将士气大涨，所有人都因这鼓声而亢奋不已，战马神兽也跟着躁动，在阶下来回走动，嘶吼声响彻天际。

众仙被这动静震的头皮发麻，只觉得这声浪汹涌至极，令人无法喘息。

春山君落在青瑛身上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直到青瑛礼毕，直起身来，转身准备走了。

只是比起他应下帝君的话，这个转身就非常的不干脆，甚至是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在旁人看来大约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但是春山君站在原地，接住了青瑛看过来目光。

目光是沉默的，但是却比语言包含了更多，春山君一时愣了一下，嘴唇微动，还未把这个眼神中的东西参悟到位，青瑛已然把目光移开了。

遗憾、不舍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感情，都只化作在青瑛利落、坚定的背影之中，渐行渐远。

仙界的大军浩浩荡荡，虽腾云驾雾不过几天就可以到达，但是魔界不比其他地方，此地处处都是危险。阴暗的角落里不知道有多少虎视眈眈的凶兽，甚至是路面盘踞不散的瘴气、丛林之中长相怪异的藤蔓、深不可测的湖泊……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成为他们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所以一行人刚一进入魔界的边界，就放慢了前进的速度，不好冲动行事。

这是到达魔界的第十天。

他们好不容易度过了一片丛林，从哪些纠缠的枝叶中出来，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远远望去，他们再往前走便会经过一处湖泊，不知道湖底有什么，没人敢从湖面上经过，毫无疑问，这又是要绕远路的。

此时大家已然有些疲惫了。

青瑛站在小山坡上看了看，说，“传令下去，暂且在此处休息吧。”

“是。”

传令的士兵刚走，狰河也跟上来了，他顺着青瑛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片黑沉沉的云雾之下就是那个水面平静无波的湖，再远一些的地方便是一条横贯东西的山脉，山脉通体都是红色的沙石，看上去就像着火了一般，邪性的很；在山的另一边，就是魔界聚集的地方了，也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狰河刚刚也听到了青瑛的命令了，这会儿那士兵走了，他便开口道，“过了前面那山就到了，现在歇息岂不是又要拖一天。”

青瑛挑眉看了他一眼。

狰河的目光早就飘到山那边去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像他们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寻宝了，而狰河的宝藏就在山的那边，他这一路上都颇不赞成青瑛驻军休息的命令，一直都很着急要早点过去。

“不然我们明天一早绝对可以过去了。”狰河接着说，“不是我说，现在这个时候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们现在是在人家眼皮底下，与其在这里休整，不如直接攻其不备。”

“不行。”青瑛说，“刚才那些东西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现在一头扎进他们的老巢，岂不是以卵击石？”

狰河和他讲不到一起去，顿时火大，“魔界都是一群狡猾之辈，你这样不是把先发制人的机会平白让给别人了么？”

军中大事还是依武神官的，狰河也跳不出什么花样来，说了两句没人理睬，就气冲冲地走了。青瑛负手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山脉若有所思。

边上的将士守在一边，看了看两个人，看到狰河这幅样子走了，有些担心，出声提醒道，“神官大人，这副官他……”

底下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战事还没开始呢，这两位将领先吵起来了。

青瑛摇了摇头，“没事。他说的对，我们现在就是在对方眼皮底下呢。不过……自从我们迈入魔界这一刻起，恐怕就没逃过他们监视……这一路虽说一个魔界的人都没遇到，但是你看，这一路上又有什么时候消停过呢。”

将士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想想虽然还没开战，但是这一路上也够惊心动魄的。

青瑛继续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这是在耗着我们呢，不管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是在明处，躲不过去的。这个湖……如果按照我们现在的状态，没法过去。”

将士有点听不太明确，在边上想了想，生怕打扰到他思考，试着低声问了句，“神官大人，那我们现在还是……”

“驻扎。”青瑛干脆的说道。

魔界长居于阴暗之中，天空永远是阴沉的，水里浑浊不堪，瘴气滋生，就连泥土之中都会冒出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掠夺和斗争在魔界这片弱肉强食的地界里早已是家常便饭，就连风中都传来不知道是什么哀嚎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夜色很快降临。黑色的烟云迅速飘过天空，将月色变得分外朦胧，水中倒映出来的月影却十分诡异的分成了九个，睡眠过于平静，以至于每一个月亮看起来都那么真实，假如盯着看久了，便叫人产生一种天地旋转的错觉。

士兵们没什么时间可以浪费，争分夺秒的休息去了，为了避免被晚上的脏东西发现，他们这里连一点火光都没有。寂静一片。

不远处的山坡高处，有一个人安静地站着，守夜的将士巡了一路过来，发现他们武神官一动不动的身影，想了想，还是上前去了。

“神官大人，不早了，您也歇息一会儿吧。”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只见他们的神官大人目光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看上去有些惆怅，他浅色的眸子里映出明月的样子，明亮非常。

青瑛摇了摇头，他转身看了一眼，“不必，你去歇息吧，我来守着就好……对了，狰河副官呢？”

“副官他……”将士愣了一下，他想了半天，着实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好像这会儿确实没见着狰河副官的人影，便照实说，“大概是已经歇下了吧。”

“……”青瑛又往营帐这边看了好几眼，有点不放心，只是眼下一片平静，只好点了点头，“好，你去吧，我这里没事了。”

“是……”将士点了点头，这便退下继续跟着巡逻的队伍巡逻去了。

青瑛想了想，在这土坡上坐了下来。头顶上那一轮明月光毫不遮掩的洒在他身上，地上一片黄沙，此时被照耀的白茫茫的，像一地白雪，绵延着直伸入不远处的湖中。

平静湖面上的那九轮明月围成了一个圈，看上去像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意，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有点阴森恐怖。湖边干净的只剩下黄沙，没有植物，甚至没有活物。整个湖就像一潭死水。

不是他过于谨慎，而是这片湖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万物本该依赖着水而生，更不必提在这总阴暗的荒野，但是这里偏偏相反，一眼看去，湖边光秃秃一片，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刻意避开这片地方……甚至连杂草都没有。

天黑之后更看不清情况，所以青瑛想了想，还是在这片湖边先停下了脚步。等明天天一亮就探路出去。

他一切考虑妥当，稍微觉得轻松了一些，只是因为湖面有些诡异，所以一直在盯着湖面，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这么一盯着，就出神了。

虽然只是十天而已，但是比起前面三年的时间，青瑛现在闲下来，就忽然间觉得有点太长了。

可能是越深入魔界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内心的空洞之处就会连带着被放大了好几倍，荒茫之中，到处都无所依靠，甚至连敌人都没有，在这种处处都是危险的地方，正常人哪怕连一天都待不下去，更别提他们精神紧绷地在这里行走了十天了。

越是往里面走，越是接近那魔界山川之处，越是觉得心里隐蔽的那处小心思渐渐被剥开，很快就要无处可藏。

很是想念春山君。

以前的想念聊以慰藉，总能成为他完胜而归的底气；然而此时却不是，青瑛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躁动不安，难以平静，不停地在催他快点回去。

——“快回去吧，回烟岚岛上去，春山君在那里等你！”

——“你来魔界浪费什么功夫？再不回去不知道几时才能再见到春山君了！”

——“或者你不在的日子里，春山君又要好心捡了个谁回去，那烟岚岛说不定就不是你的了。”

——“不知道是烟岚岛，春山说不定都没心事陪你了。”

……

湖面上的月亮倒影感觉一点一点在眼前放大，渐渐地把整片湖面都占据了。

青瑛瞪着眼睛看着，他心中已经是乱成一团，只觉得眼前这一片景象十分惊奇，湖面上那些月亮好像还在不断的扩大扩大，知道漆黑的湖面被铺上一整片白茫茫的光，耀眼的光线刺的人眼前一阵晕眩……

不对！

这不太对劲！

青瑛顿时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一条腿已经准备迈出去了……

“神官大人！”

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青瑛整个人一顿，同时只见眼前浅蓝色的光芒一闪，周围的一切天旋地转，眼前的那些月亮、黑夜、湖面统统消失不见了，像是一幅被撕碎的画，所有景色都是画中的假象，此时被刚才那道光芒破坏，碎成了一片片，剥落下来，露出这片荒漠本来的面貌。

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握在手中，青瑛愣了一下，只见那道蓝光又是一闪，从刀中忽然跃出一道浓重的墨色，在半空中幻化出了一个凶恶的黑狼的样子，那黑狼像是怒气冲天，向着空中凶猛地咆哮了一声，只见那些碎片下落地更快了，被一团团墨色包裹起来，边下落边燃烧起来，很快就消失了。

“月影……”青瑛惊异地看着那团墨色迅速收敛，最后完全从青的刀身上脱离出来，落在地上，那团黑屋散尽了，月影正坐在地上挠耳朵。它正坐在青瑛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前面不是什么湖面，也不是什么蔓延的荒漠，而是万丈深渊……

又是幻术。

青瑛甚至来不及细想为什么月影会跟着他来，他猛地回头，只见部下们厮杀在一起。

一部分眼神木讷，魂不附体，另一部分还算正常，正在费力反抗。

这才是幻术真正的目的，用自己人打自己人。

“神官大人！您能听见我吗！”不远处的将士正焦急的看向这边，他一面想过来拉住青瑛，一面又被别人缠住，只能大声吼道，“神官大人！”

“月影。”青瑛看向正悠闲地坐在地上的黑狼。

黑狼抬了下眼皮看他。

“幻术是你的强项吧？”

黑狼晃了一下尾巴，不屑道，“但是我只负责保护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