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传 仙界（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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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无常，因果相报。所谓有得有失，春山君懂得此理，只是上天入地千百年间，从未像现在这样，尝到个中滋味。

当真是很不好受。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大约也就是这么个感觉。

春山君坐在庭院中，玉兰映在头顶一片蓝天之中，踏云在他身边踱步，花草摇曳，偶有小动物从树丛中蹿出来，窸窸窣窣的，细小的声音里充斥着生活的味道，和以前的烟岚岛一模一样，甚至是一草一木的位置都没有变过，看起来随心所欲，其实又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规律，它们也沉默了太久，春山君一归位，所有的一切都跟着他一起“苏醒”过来。

万物复苏，和青瑛刚回来的时候看到的简直不是同一副场景。

春山君他回到烟岚岛第三天，青瑛也在他身边留了三天。

这三天里，青瑛哪里也没去，话也不多——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只是以前好不容易见到春山君一面，说的难免多一些，现在回来了，见到春山君当然也是高兴，只是没了以前那种亲密的感觉，不过总的说来，也比他对着外人要好很多。

只是落差很明显。

春山君这儿其实没什么好帮忙的，青瑛留下来，主要也就是每天为他输点灵力，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其实也不必了，我修养一阵子肯定就没问题了，你不必这么劳心伤神，还是回去歇着吧。”有一次春山君这么说，“我待在烟岚岛，谁也打扰不到我，精心修养就是了。”

但是青瑛果然是不会买账的，他一本正经地干着手中的事，一边说，“不行，我再待两天，很快就能复原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就走了。”

春山君愣了一下，坐在庭院中的椅子上，看着青年低垂的眉眼，“回去？”

“嗯，是帝君在找我。”青瑛说着，听起来帝君的召请他一点儿也不紧张，反而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皱了一下眉头，看起来很是厌烦，他想了片刻，又说，“估摸着又是哪位说了些什么……武神殿那边来消息的。说起来，不知道那狰河到底在搞什么……”

他嘀咕了几句，也不是专程说给春山君听的，自然也不想讨他一个回答，他说完了，手上灵力也撤开了，便卷了袖子去忙别的了。

春山君只能看到他往边上走去的背影。

有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第一天刚回到这儿的时候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青瑛，谁也不能体会当时他的心情，像是重生一般，在一段漫长的黑暗和窒息的环境中忽然浮出水面，得到一个深呼吸的机会，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好像自己受到了眷顾，有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

是一种介于梦境和现实中来回挣扎的狂喜。

然而到了今天，他不得不承认，这果然不是梦境，现实就是青瑛什么都不记得了。

三百年这么久。

春山君料想到了很多种结果，他甚至想自己这样算不算逆天改命，会不会没这个机会再见青瑛一面了，只是没料到他们都回来了，都好好的，就是他记得所有的事情，而青瑛唯独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春山君手执一枚棋子，想了想，半天棋子没落，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坐在他对面的月老正摸着胡子，春山君鲜少走神，这会儿竟然还自言自语，月老吓了一跳，忙看了看他，以为春山君是还有什么不舒服。

月老来烟岚岛时，青瑛已经走了，这会儿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春山君？春山君？”月老呼唤了一声，“你还好吧？”

“嗯？”春山君回过神，一双眸子里眼神明显不知道飘忽到哪里去了，他说了句抱歉，总算是想起来他这是在下棋，也不知道看没看清楚，就把手里的棋子往棋盘上一落。

月老低头一看，好么，是个大破绽。

这棋是不能下了。

月老问道，“春山君刚才说什么？不知道小老儿能否为仙君排忧解难一番啊？”

这一问，倒是提醒春山君了，他看了月老一眼，道，“确实是有一件……月老对这劫数之事了解多少？”

“春山君可是问这历劫？”月老想了想，说，“倒是了解一些，不知道春山君要问的是这凡人……还是九重天上的仙君啊？”

“便是这仙君了。我听闻历劫之人归来，记忆大多会收到影响，有的人是忘记了前尘往事，有的人则是只忘记了历劫的事情……”

“确实，有时牵扯过多，不是好事。”月老说。

春山君顿了一下，继续道，“有没有……记得所有事的情况呢。”

“这……”月老看了春山君一眼，又迅速看了看边上，这他倒是知道些，但是春山君也是刚刚归位，且突然提起这么一句，他状态看起来不怎么对的样子，月老看起来是老了，但是脑子可一点没糊涂，精明着，几乎是立刻就和春山君本人联系到一块儿去了，于是他有话没敢说。

记得所有事情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凡人中少些，九重天上也很少会出现。

劫数劫数，大多也都是难以放手的执念，或必须历经的苦难，不论人仙魔都不可绕过，但是所谓执念，必然是要放手才好，渡劫之后，大多数人也不会记得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只是若有人劫数未到，自行下凡，那又和平常所说的劫数有些不一样了。也许会因此发生一些变化。

这么短短时间，月老一想，春山君是怎么下凡的？当初又是为什么下凡？

三百年前，神御园的一幕忽然又浮现在眼前。

月老都知道。

这便也能想得通，是谁什么都记得了——那人便是春山君自己。

“呃……不瞒仙君，这情况确实有过，但是很少，多数情况……是自愿历劫。”月老点到即止，他说完，偷着看了春山君一眼，却见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

只听春山君道，“那是否又有人单独忘记了一些事情呢。”

“单独？什么意思？”

春山君看了月老一眼，接着说，“比如说，青瑛忘记了他是怎么和月老你认识的，你说这是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