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传 人间（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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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不大，也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人家在铺子里等着，大夫站在柜台后给他配药，帮他把药捆好，等老人家拿了药包走了，大夫抬眼一看，铺子门口站着刚刚进门的燕临川：一副江湖人的打扮，特别是那个大斗笠把一张脸都遮在阴影下，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善茬，他一身衣服干干净净的，应该也不是那种刚刚惹完事来的，在这地方做生意实在生活所迫，他实在是之前被那些整天惹事的地痞流氓烦怕了，于是大夫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大夫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把那些药屑扫在地上，问：“看病还是买药？”

燕临川道：“安神的，有么？”

“有。稍等。”说罢转身去帘后拿去了。

燕临川就站在原地等着，只听大夫小声嘀咕了几句，大约是年轻人不能总依靠安神散这种东西，治标不治本，还是要调节为主，不要心事过重之类的话。燕临川听了一些，淡淡勾了勾嘴角，这老板估计是看他不好惹，也不当面直说，但是作为大夫有点提醒不自觉就讲出来了，于是就自言自语去了。

大夫很快拿了一包安神散回来，“这大概是半个月的用量，平时不要用太多，这玩意也没什么好处的。要是半个月之后情况还是不好，就再来看看吧……你是在这附近吧？”

也许是他这副打扮没什么违和感，大夫问到一半才想起来这人也有可能只是经过，毕竟这一块儿更多是外来的人。

“嗯。”燕临川点了点头，“好的，半个月以后我再来，多谢。”

“哎，客气。”大夫接了银两，刚要拉开抽屉找钱，这时候门口一阵骚动，只听有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往这边接近，没一会儿，药铺门口果然来了三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人架着另外一个受了伤的人进来，三个人都是江湖打扮，身形高大，体格健壮，长相不善，脸上肩上都是骇人的伤疤，一股血腥味瞬间占据了这个小小的药铺，燕临川皱了皱眉，往边上偏了偏头。

好在他们一心都在那人的伤势上，并未关心其他人，只一进门就开始催促着大夫，“老头儿！快点快点给我们看看！别磨蹭，有什么事你也别逃！”

“哎哎……天老爷，这都是怎么弄的……这边，到这边来。”大夫赶忙把找燕临川的钱放在他身上的桌子上，示意燕临川把钱拿了，然后赶紧让他们把人带到边上空闲的一张床上。

那俩把人放下了，说：“被炸伤了，快给看看怎么样了。”

炸伤确实是炸伤的，皮肤上还留着一股焦味，撕开衣袖，半边的胳膊已经变成了灰黑，血肉模糊，混合这空气中的难以言喻的味道，让人心里非常膈应，燕临川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那人这么说着，但是具体的情况他好像也不知道，大夫检查的时候，他俩见大汉这么痛苦，有些看不过去了，愤愤在一边道：“这究竟是谁下手这么毒？”

另一个人不敢再看早就避开目光，闻言也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我最近听了点风声，那人好像回来了，好像在找人算账，这一块儿不太平了。”

“你是说……”另一个人听了，看他的目光有点难以置信，“你是说叶裴吗？”

“嗯，不然还能有谁。我们听到爆炸很快就赶去了，结果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兄弟死了一大半，这种事谁能做这么利索还不被发现？”

燕临川接了钱，拿了东西出门，听到“叶裴”的时候顿了顿，又很快迈步走了。

先前听校尉说这一块儿混乱，燕临川还不觉得，因为市集上总是很热闹，做生意的都和和气气的，不会拿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你，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集市，最多是来往的人杂乱了一些。

后来在药铺碰上了那场面，大夫看起来也早就习惯这种伤患，看起来这种事也是家常便饭，再后来，燕临川和卫影一起去了一次集市，又碰上一群人争斗的场面。

燕临川平常基本不出来，偶尔出来两次，还次次都遇上了这些事情，这个地方确实是不太平。

卫影在边上啧了一声，“又打？”听起来他已经遇见过不止一次了。

燕临川摇了摇头，他对这个不感兴趣，两人便直接去了酒肆，托那边混乱的福，酒肆这边的大半人都跑去看热闹去了，他俩还捡了个位子坐着。

酒肆的老板要顾着生意，所以没去，但是心里好奇的要命，遇上他俩从外面来，就问：“哎，外面怎么啦？又是谁和谁打起来啦？”

卫影端了酒，摇了摇头随口道：“人太多了，看不见啊，这两天经常出事啊？”

老板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是挺乱的，有一阵子没这么乱过了。我这生意还有点受到影响呢。”

卫影乐了，说：“那你还要去凑热闹啊，人都把你生意打没了？”

“那怎么一样呢，总得见识见识场面啊。小伙子，一看你就是不知道这块儿规矩的啊。”

“怎么了？这和规矩有什么关系么？”

老板故作高深地摸了摸鼻子，“那可不。咱这一片都是有规矩的，光是这一个集市就有三个帮，集市里的人不准内讧，集市外的人要是来挑衅，这三个就得一致对外。你但凡见到这样在集市里打起来的，铁定是有人来砸场子了，还是胆子不小的。”

卫影哦了一声，“一对三啊，这岂止是胆子不小，也一定是个厉害的角色啊！”

“可不是，所以我才说要去见识见识啊！”

说话之间，只听不远处那片发出了一声声惨叫，酒肆的二楼，虽然视线不错，但是就有点远了，只能看见一片混乱的人群，和来来回回的人影，没一会儿，又听到一声惨叫，众人明显是吓到了，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数声惊叹，有的人站在前面可能是害怕了，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打斗的声音弱了下去，人群中一阵骚动。没一会儿，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身形偏瘦，但是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精瘦有力，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黑衣和面罩中，没人能看得清他的样子，只能看到他手上长刀染着鲜血，随着他缓缓的步子延伸出一条血迹，他一身黑衣上也都是血，染得黑衣在阳光下折射出黑黝黝的光泽，他经过人群时，宛如从地狱而来，人们下意识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燕临川看着这个身影，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待他想要看得更清楚些，那边却忽然起了变故——只见安静的人群中有人忽然一声大喝，众人惊了一跳，有人惊地直接尖叫起来，一时之间周围突然混乱起来，场面不受控制不说，还根本不知道第一声叫喊究竟从哪里出来的。

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况八成有诈，孤身一人尤为不利，这样的时候多半会停下来把那个毒瘤找到了再走，以防万一。

但是黑衣人不是。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刚刚怎么走现在还怎么走，刚刚什么速度现在还是速度，混乱的人群之中唯有他一个不惊不乱，听不见也看不见一样。

他这么淡定，有些人却忍不住了，再往前走就要出了集市，集市外黄沙一片，既没有掩护也没有人，情况更加不利。

于是只见人群之后几个凌空而起，手中兵器在空中划过一丝冰冷的暗光，这时候周围的人群基本没有看见，看见的也来不及喊，这个距离，也只是眨眼之间，那几人已然飘至黑衣人身后——

“叶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啊——”

惊叫和鲜血融在一起，有人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周围的人飞快地四散开来，一时间，那一小片空地上就只余黑衣人和倒在他周围的新鲜的尸体。

人群中有人低低哭了起来。有人咒骂了两句，也很快消声了，很快这里又再度恢复寂静，刚才的那些混乱好像是众人脑海中的一个梦。

黑衣人顿了顿脚步，他站在原地甩了甩刀上的血，血在地上连成一线，把他和身后的人群划分开来。众人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战战兢兢地往后退了一步。

黑衣人环视了一遍周围，依旧一言不发，缓缓走了。

叶裴。

燕临川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在看到这个人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不只是拥有一个和叶青瑛相同的姓……他和叶青瑛只交过一次手，但也大概能想象到对方用刀的时候应该和他用匕首的时候是一样的干脆利落。

酒肆的老板不知道什么也凑过来看了个全程，这时候感叹了一声，“不自量力啊，整天就知道搞这些阴人的手段，难怪打不赢别人了。”

燕临川闻言，想到在药铺的时候听到的话，便不动声色的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叶裴吗？”老板不疑有他，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听说是前段时间回来的，我也不大清楚，只是有人以为他早死了，谁知道这时候又回来了呢？”

燕临川问：“他们有仇？”

老板闻言笑了，“有仇，这儿最不缺的就是仇怨了，再说了，只要钱给够，他想杀人还要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