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传 人间（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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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瑛愣了一下，大概是想起当初还在夏国时，似乎就有人暗中要对燕临川不利，官场水深这他也明白。

只是没想到当初万人敬仰的大将军现在只能在黄沙里勉强混口饭吃，外人看来这落差已经是天壤之别，但在有的人眼里连这个挂名的将军都不放心……

燕临川说完这一句，看起来并不想再提此事，只见他眉间缓缓皱起，神色变得有些沉重，不知道是担心自己往后的安全，还是因为一些人而不快。

叶青瑛没有多问，事实上是他这两天接二连三的受伤，终于是体力不支，等包扎完了以后，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燕临川醒来，叶青瑛照例早早就出去了。

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呆，窗外的阳光被他的背影遮去了一小片，在地上投下了一个阴影，阿花就恰好待在这一片阴影里伸了个懒腰。

燕临川伸手摸了摸阿花的头，看了一眼它的食盆，想了想，起身给它加了点粮食，阿花自然不会多想，欢天喜地摇着尾巴吃饭去了，燕临川趁着这个时间，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出门了。

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却一直没定下来什么时候离开。直到昨晚的那个消息之后，燕临川觉得是时候走了。

外敌在前，实在也不是什么决斗的好时机。燕临川站在门前还考虑了一下叶青瑛之前说的要和他拼个高下的狠话，自己在心里单方面地否定了以后，才重新推开门走的。

殊不知他心里已经把某人划在了外敌之外，也不再深思某人究竟是个什么定位。

有的事情不好多想。燕临川这么觉得。

燕临川在这里过了这些日子，一步也没有迈出过这片地方。

屋门之外，和想象之中的样子并无太大差别，毕竟哪里都是黄土飞沙，环境恶劣的很。他们这个屋子从里面看起来就不是很精致，从屋外一看，外面才是更破，除了窗户和墙面都还很完整，也根本看不出有人居住；屋子的周围是其他更加破旧的房子，有些少了一整面墙，有些窗户都烂了，连窗框的木屑都早被飞沙吞噬地一干二净。

屋子正前面还有一口枯井，还有一个破屋子里堆满了农作工具，看起来这里以前还是有不少人居住的，只不过后来这一片都被毁了，也不知道叶青瑛是怎么找到这个住处，活脱脱一个废墟，到晚上的时候恐怕还有点吓人，一般人是想不到这里还会有人住着。

燕临川踏过一路的黄沙，绕开路上的碎石和坍塌的墙，走了片刻，才终于走出了这一片荒凉的地方，然后到了一个分岔路，一条通往前方，远远看去是一片绿色的土地，另一条是一望无际的黄沙漫漫。

那也许是绿洲了。想比军营那边的集市，绿洲相当于一个村落，场面要大的多，人口也多出很多。

从主干道通往绿洲的道路上，沿路都分散有小一些的村落，人口不多，也都依靠这绿洲生存。

燕临川走了没几步，就路过了一个小村落。

不像皇都里各家各户都用高高的围墙隔开，这儿统共也没有几户人家，除了屋子是独户，其余有什么活动大家就都聚在一起。

小村落水平条件都比较有限，一般不欢迎外人，主动邀请路人也是不存在的，燕临川单纯路过，都已经走过去了，却忽然听闻一声琴音。

这琴声熟悉而陌生，燕临川都快忘了这音调了，更不必说周围黄沙漫漫，一时他顿在原地，聆听许久，竟然觉得恍若隔世。

他不由自主地寻着声音而去，只见院落中有几个草堆，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他们中间坐着一位白衣人正在慢慢地拨动手中的素琴，他背对着燕临川，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这人披散在背后的白色长发。

燕临川看着这个方向，一步也不能动，也说不出任何话来，除了叶青瑛，他想不出这世间还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身影。

他一开始以为叶青瑛是在教孩子们弹琴，看了一小会儿，发现好像只是单纯的弹琴给孩子们听。叶青瑛这会儿只弹那些最普通简单的调调，但是这儿僻远，平日里根本没得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尤是这些简单的曲子，孩子们一个个也都稀罕的要命，抱着膝盖，坐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叶青瑛看，一个个都听得特别认真。

等他最后一个音终了，叶青瑛抬头朝孩子们看去，孩子中有个小女孩怯怯地举起了小手。

“怎么了？”叶青瑛笑着看她问道。

“先生，我……我想学，我阿妈每天这个时候都出去运货了，我想学了等她回来弹给她听。”小女孩慢慢说着，但是她又没有琴，想来这方圆百里只有叶青瑛手上这一把琴，特别稀罕，她这么一想，顿时又有点担心叶青瑛拒绝教她，面上又带了点急色。

只见叶青瑛托着下巴想了会儿，“但是我可能就要走了呀。”

这倒是大实话，燕临川想了想，最近叶青瑛身上也发生了不少事情，估计也是被人盯上了，那个小破屋往后可能就不再安全了。

孩子们一听，都急了，甚至有几个立马站起身来，七嘴八舌地问：“先生你要走了吗？”

“嗯……大概吧。”叶青瑛边说边低声笑起来，佯装不满道，“舍不得我呀？还是想继续听琴啊？”

孩子们又一齐说，“都很舍不得呀。”

叶青瑛和他们闹了一会儿，他和他们一起坐在草堆上面，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个个都精神十足的，叶青瑛坐在里面，笑意就没有断过，看起来也像个大孩子一样。

闹完了，叶青瑛这时候看到边上那个说要学琴的女孩，那女孩现在知道他可能是要走了，觉得是一点盼头都没了，一张小脸皱吧到一起去，看起来特别可怜。

叶青瑛摸了摸她头，“真的那么想学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叶青瑛考虑了一下，最后道：“行吧，那我教你一个最简单的行不行？”

小女孩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拼命点头，道，“嗯嗯！多谢先生！”

说完，大家自觉给小女孩移出来了一点位置，好让叶青瑛身边尽量宽敞些，小女孩就可以坐在他边上，看着他一举一动。现在只求速成，叶青瑛也没法从基础一点点教给她，除了死记硬背也没什么好方法，好在是这个曲子真的非常简单，只要记几个指法就行了，叶青瑛尽量每一个动作都放慢了给她看，然后让她再重复一遍，如此循环几遍，小女孩基本也就记住了。

“好，连起来试试吧。”叶青瑛这么说着。

小女孩点了点头，倒是信心十足，正要开始弹奏，只听小孩中有个人突然说道：“先生，那个人是来接你走的嘛？”

叶青瑛猛地回过头，只见墙角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他脑海中大约已经猜到是谁了，几乎瞬间就追了上去。

燕临川是准备看他教完这个小女孩就走的，没想到一时不察，在一群孩子面前漏了马脚，这才被发现了，他心里一惊，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给这么一说，就觉得自己在偷偷看着什么一样，顿时只有一个反应——转身就跑。

叶青瑛追上来的时候才暗暗一惊，他只知道燕临川差不多恢复了，没想到还能跑这么快！

但地形还是叶青瑛熟，他抄了个近路，从两个房子中间一穿，迎面把燕临川堵在路上。

燕临川：……

叶青瑛：“你跑什么？”

燕临川没什么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跑，想了半不出话，最后只说：“我走了。”

大概有三秒，叶青瑛没说话，好像才反应过来他这个走了是什么意思，联想到这个人刚才的身后，应该也是恢复了，走了也是理所当然。

“你走……回去军营吗？我昨有人好像在追……”

燕临川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回去。”

他不回去？叶青瑛想，那他还能去哪？就他所知，这片儿燕临川应该是不熟，不回军营哪儿还有熟人？他想到这儿，又不禁想道，无论他要去哪里，这个也轮不到他叶青瑛干涉啊？干什么要多问，岂不是多嘴么。

但凡是要在这种时候，他俩之间那条无形的槛就要出来作祟，好像有个东西时时刻刻在你边上提醒你，一定不要越界，否则会很难看。

所以叶青瑛最后只说，“那你走吧。我还有别的事，就不送了。”

燕临川点了点头，脚步却没动，刚才跑得快的是他，这会儿倒不着急了，只听他又说：“琴音还是很好听。多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啊……”叶青瑛抬头看着他，感觉有点不认识他似的，“不用，将军也照顾过我。”

燕临川点了点头，他重新戴上斗笠，“嗯。扯平吧，也没什么相欠的了。”

叶青瑛动了动嘴唇，从这话里听说一丝划清界限的意思，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嗯。”

他应了一声，然后看着燕临川一步一步慢慢行出自己的视线之中，也不知道是否有缘再见了。